半夜驚醒，做了惡夢。

很簡單的一個噩夢，夢到阿公離我而去。

手機顯示三點半，我的眼角濕濕的。

怎麼會做這種夢，想到今天傍晚，阿公突然打給我

講了大約五分鐘的電話，內容不外乎叫我要吃飽穿暖多運動

然後最後差了一句:我是快死的人

就是這句話讓我心裡想是有一根針在扎。

我睡不著了，我怎麼可能還入眠?

我記得清明節我回鄉下的時候，到家時是傍晚，天色還沒完全暗

家裡沒開燈。

一進廚房先看到阿嬤呆呆的坐在那裏，捧著一杯水。

叫了一聲阿嬤，到房間去放行李，換看見阿公

也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，電視播放著，他也沒認真在看。

不一樣的空間不一樣的人，他們兩個確有一樣的表情

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，

那種老人帶著孤單，無力，對生命不再有熱情，生命力逐間凋零的表情。

清明過完要回北部時，阿公一樣把我當作小孩，堅持要陪我做公車到火車站，再自己坐回家。

一到家我都還沒打回家報備，阿嬤馬上打電話來，提醒我她煮給我的瓜仔雞要冷凍，然後跟我說我一走他就好想我。

阿嬤每天都會打給我，每天講的事都一樣，叫我要吃飽穿暖快點睡，叫我快點嫁。

我不敢想，不敢想他們兩個都在今年默默的交代了很多事。

爸爸跟我說，叫我要有心理準備。

我在火車上默默的一直流淚，嚇到隔壁的乘客。

其實我覺得我很不孝，我沒辦法拋棄在城市的生活，乖乖的回鄉下陪他們養老

因為他們八點就睡六點起床的生活習慣我無法接受

我總是口裡說我很愛他們，但是我竟然還是做不到。

想到這裡我眼淚又沾濕枕頭。

想到上禮拜陪阿公散步，他說他的好朋友的曾孫子已經會叫阿祖了!

我是他最大的孫子，我卻還不能讓他當上阿祖。

我好想為他們做很多事，很多很多。

想要阿嬤糖尿病不會痛，想要阿公身體恢復以前的健步如飛

但是我卻好像怎樣都達成不了。

我想到，前幾天，有讀者跟我抱怨，他爸爸媽媽非常煩人，常有爭執，他很不想回家。

我想到，二十四孝的挨杖養老。

漢朝的梁伯愈，平常媽媽打他，他都不哭。有一次卻哭了，媽媽好奇問他為什麼?

他說:“往常打我我覺得疼痛，知道母親還有力氣，身體健康，
但是今天感覺不到疼痛，知道母親身體衰退，體力微弱。
所以傷心禁不住流下了淚水。並不是疼痛不甘心忍受。

體念母親情至忱，母棰輕重甚關心；
一朝知母力衰退，頓起心酸淚濕襟。

我只想告訴你們，不要等到她只剩一張嘴可以念你的時候，

你才驚覺過去花了那麼多時間在爭執，在對峙。

而不是顧著他的健康，而不是花更多時間去陪伴他。

然後在半夜怪自己為什麼這麼無能為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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